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但是不这样,损失得会更多。
“100公里通勤实录”,一段时间来,不少短视频博主选择用VLOG记录下自己上班通勤的过程,凌晨4点30分被闹钟叫醒,不到5点从燕郊的家中出发,通过公交车换地铁换共享单车的形式,最终9点抵达位于北京的单位,打卡上班。
不少观众在看后留言表示不理解,每天上下班通勤的时间超过6小时,到家就剩半条命,这样值得么?更多的人则表示理解和同情,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燕郊这个仅有108平方千米却承载了120万人的“环京第一城”,因北京的高房价催生了极大住房需求,据不完全统计,每日有接近40万人通勤于北京和燕郊之间,燕郊成为名副其实的“睡城”。
清晨,燕郊排队乘车进京的人。图/中国新闻图片网
在政策和疫情的双重影响下,燕郊的房价在经历了2017年的疯狂后迅速跌下神坛,房价腰斩,楼盘无人问津,中介人去楼空,很难想象和房地产行业一样顶不住的还有那些拿着自己全部身家押宝燕郊的购房者。
2021年的冬天,社交媒体上,燕郊断供的信息纷至沓来,甚至还有人发帖表示,自己要白送房子。
压垮他们的不仅仅是骤降的房价,更是艰难的生活。
梦起
史料记载,燕郊因春秋战国地处燕国城郊而得名,清康熙年间,建造燕郊行宫,作为帝后出京冬巡、拜谒东陵的首站,直到今天,燕郊主城的大街还叫行宫大街,核心区的宾馆叫做行宫宾馆,菜市场都叫行宫市场。
老丁是燕郊本地人,父亲是上世纪60年代跟着北京外迁企业来到的燕郊,“后来上世纪80年代初期,好多企业回迁北京,我爸爸他们单位没回去,我们家也就留在了燕郊。”
老丁回忆自己的小时候,燕郊本地基本上都是北京过来的工厂,生活圈也都是工厂里的工人,工人们隔三岔五会回京探亲,会坐很久的公交车,“能在公交车上睡三觉。”
燕郊本地人基本上是从事农副业或者搞搞养殖,“卖肥牛那个李福成,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这的,最早他是卖香油的,后来拿油渣养牛弄了一个养牛大王。”老丁说。
在2000年之前,燕郊的房子基本上以农村自家宅基地和工厂企业自建房为主,那个时候人们也没有买房子的概念,都是单位福利分房。
“有点钱的人,也就都去北京了。往西走不了多远就到通州了,那个时候通州的房子也就1500块一平米吧,您说那会燕郊房子什么价?”
老丁回忆是2000年后燕郊才逐渐有了商品房的概念,而最初根本没有人买,反而是别墅项目由于价格便宜,距离北京近,卖得还不错。甚至还有娱乐明星来燕郊买别墅,他们过年时开业主联欢会,老丁远远见过一眼,看不清楚,不知道是谁。
“但那会儿没有那么多北漂来燕郊买房,虽然便宜,但是交通并不方便,后来听说有个地产老板砸了几千万把公交线路引到燕郊来,这才让人们开始发现了燕郊。”
2005年,老丁买断工龄提前退休了,闲不住的他自己焊了一个三轮车卖煎饼,那个时候煎饼卖2块钱一套,自己带鸡蛋还能便宜5毛钱。
就这样每天推车卖煎饼,老丁眼瞅着大片的玉米地上起了楼房。
“你看这条燕顺路,拢共没20里地,多少楼。”燕顺路西侧不远处的潮白河,过了河就是北京市通州区。
“燕郊开始起楼的时候,通州那边都还没开始规划,站在河这边看河那边,你能分清楚哪边是北京,哪边是河北么?”
公交车停三次就能到北京,上高速20分钟到北京,25公里到天安门广场,这些当年被开发商写在售楼广告上的话,并非虚假广告,确实如此。
2010年到2015年间,北京市陆续出台调控房产政策,从商品房限购,到缴纳社保年限,再到通州最严限购令,房价也是翻着跟头地涨,错过了最佳购房时机的北漂发现了燕郊这片宝地。
2010年,燕郊新建楼盘数量猛增。图/中国新闻图片网
环京概念继续被热炒,2014年11月,燕郊房价冲破了1万大关。彼时,北京房价也才3.5万,深圳还是2.4万,杭州只有1.7万。
“燕郊的房子一下子卖疯了,一天一个价,最开始一天涨几十块钱,后来一天就能涨一百块钱。当年房子没人要的时候,开发商雇司机包卡车往燕郊拉人看房,来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后来房子好卖了,中介都在高速口卖房。”
“售楼处天天有因为买不上房子打架的,一个楼盘从开盘,半天就能卖完,那会燕郊的老板们谁不看房地产眼红,有钱的没钱的都想干房地产,好多曾经杀猪的、卖豆腐的小老板,都凑钱入股了房地产。”
老丁的煎饼也卖疯了,他看着房子涨价,自己的煎饼也从2块钱涨到了5块钱,老丁不仅给三轮车装了个马达,还给老伴也焊了一辆。
“那些中介的小伙子真能吃,一顿能吃三套煎饼,还都加鸡蛋。”
就这样,燕郊的房价一路走高,二手房从最初的几千元,到2016年的接近3万元,新房则更贵。
“我在售楼处门口出摊,中午有个小伙子在我这买煎饼,里外里就2分钟吧,他拿着煎饼跑进去,房子就卖完了,气得小伙子直跺脚。”
疯狂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年,2017年6月,廊坊限购政策升级:本地户籍只能拥有2套住房,外地购房客需满足当地连续3年社保或纳税证明,才能在当地购买1套新房。一下子,燕郊的房子就不香了。
都是在北京上班的“北漂”,怎么能在燕郊纳税,就这样,燕郊的房价开始跳水,但大批“北漂”已经在燕郊形成规模,候鸟般的生活每日在燕郊和北京两地发生着。
曾经门庭若市的售楼处人去楼空,火爆一时的房产中介里也都静悄悄的,老丁的煎饼摊挪到了公交站附近。
“过了早上6点半,我基本上就没生意了。”老丁说。
梦醒
小吴是甘肃人,大学就是在燕郊上的,对燕郊有着比较深厚的感情。
大二开始,小吴便开始创业,积累下了第一桶金,便在燕郊买了第一套房子,随后又买了第二套。
但由于创业出现了问题,需要经费,小吴很快变卖了两套房产,来填补工作的亏空。眼看着燕郊的房价飞起,事业稍有起色的时候,小吴决定再买一套。
在买第三套的时候,小吴甚至没来得及看房便交了钱。他还记得是2017年的3月,那是一套不到80平米的二手房,整套房子229万,由于自己不是首套房,卖家的房子也未满两年,小吴付了105万的首付款、21万的税费、7万元的中介费及过户费用,向银行贷款124万,每月需要还8000元左右。
当时有房产专家预测,燕郊的房子恐突破五万元大关,小吴买房子的时候甚至都没看到房子,就给中介打了钱。
“你不买,立刻就会被卖掉,那个时候根本没机会思考,就想赶紧买上。”
就是这套房,在购房后短短的一年时间,房价缩水了一半,小吴想再卖掉时,发现卖不掉了。
没有买家,每月还要还8000元的月供,由于疫情的影响,小吴的事业再度出现了问题,身边不少居住在燕郊的购房者选择了断供,曾经自诩为“成功人士”的小吴无奈也走上了断供的路。
断供这条路其实很简单,就是按月不给银行打钱,银行会每月敦促还款,大概持续不还半年时间,银行就会启动起诉程序,通过法院冻结房屋,然后走法拍程序最终拍卖掉这套房产。
法院给小吴的那套房子的评估价为130万元,法拍时是88万元的起拍价,第一次还流拍了,只好再次降低了起拍价格,最后以101万元的价格成交,小吴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房子在法拍中只有两个人出过价。
由于房产最终成交价格没有与贷款价格持平,拍卖结束后,小吴仍然欠银行20多万,最后算下来,加上最初买房的首付和其他费用,小吴一共亏掉了近150万元。
“肉疼是肯定的,但是不这样,损失得会更多,房价继续向下掉,晚一天卖损失得就会更多。我们这一批2017年前后的那批燕郊购房者,成了名副其实的高位接盘侠。”
“你知道廊坊政策出台之后,一个月燕郊卖了多少房么?7套,也就是说本地人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房子,你不让北漂来买,这个房价必然会跌。”到现在小吴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出台这样的调控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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